幾條簡單的規矩,在火盆的暖意和窗外呼嘯的寒風中被敲定:軍管治安,官行文告,族約束子弟,共同維護這剛剛冒頭的市集秩序。一份蓋著將軍印和縣衙大印的聯合告示,當夜就貼在了北境城市集最顯眼的牆上。

市集裡的喧囂更盛了幾分。得了准信的商人們,心徹底落回了肚子裡。“南貨居”的陳三寶把最後一批嶺南茶磚碼上貨架,掛出了“開業大吉”的紅紙。

張老栓的皮貨行門口,掛的皮子種類更多了。鐵匠鋪的爐火日夜不熄,打出的火鉗、菜刀、小斧頭很快被附近的屯民換走。

也有幾家鋪子顯得安靜些。掛著“百草堂”招牌的藥材鋪裡,掌櫃孫茂才背著手,在堆滿藥材包的鋪面裡踱步,眉頭擰著。

他剛從嶺南帶來的藥材,在這苦寒之地銷路如何?免稅三年是好,可三年後呢?家眷能不能習慣這凍掉鼻子的天氣?伙計端著熱茶進來:“掌櫃的,喝茶暖暖。剛聽隔壁合盛腳店的王掌櫃說,他今兒接了三個草原那邊來的小頭人住店,出手闊綽呢!”

孫茂才沒接茶,只是擺擺手。這時,鋪子門簾被掀開,帶進一股寒氣。是林擎,身後跟著兩個士兵,抬著一筐還帶著泥土的塊莖。

“孫掌櫃,”林擎指了指筐,“將軍讓送來的。本地收的黃芪、防風,品相不錯。將軍說,嶺南的清熱藥好,北地的驅寒散瘀藥也是寶。若能合方,說不定是條路子。您琢磨琢磨?”

孫茂才一愣,蹲下身抓起一塊沉甸甸的黃芪根,仔細看了看斷面,又湊到鼻子下聞了聞,緊鎖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。他沒說話,只是把黃芪小心地放回筐裡,對林擎點了點頭。

北境城東側,新整修過的驛站“暖歸驛”,此刻燈火通明,熱氣騰騰。驛丞是個老兵,正指揮著驛卒給大堂裡七八個穿著體面、但面帶愁容的商人端上大碗的羊肉湯和熱騰騰的黍米飯。

這些商人,多是膽子小些,或者家業根基實在在南邊,權衡再三,還是決定趁著大雪未封山,帶著剩余的貨物返回嶺南。

“各位掌櫃,天寒地凍的,吃飽喝足,暖暖身子再上路!”驛丞嗓門洪亮,親自給一個凍得發抖的老商人碗裡添了勺滾燙的湯,“被褥都烘暖和了!炭盆管夠!這鬼天氣,沒口熱乎的,可熬不住!”

一個年輕些的商人捧著碗,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暖意,低聲對同伴道:“這季村長…倒是仁義。咱們不留,還這般款待。”

“是啊,”老商人唏噓著喝了一大口熱湯,暖流下肚,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,“買賣不成,情分在。這北境…日後若真安穩了,路子通了,再回來看看也不遲。”

“可不就是,我也是這樣想的,我家裡還有妻兒老母呢,這事可不能我一個人做主,回去也要問問他們的意思。”

驛站外風雪呼號,驛站內爐火溫暖,肉湯的香氣彌漫。商人們低聲交談著,離別的愁緒被這意外的暖意衝淡了不少。

北境城西北,冰河驛舊馬場。風雪似乎小了些,但寒意更甚,吸口氣都像吞刀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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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次,空地上的牛皮帳·篷搭得更大、更結實。帳·篷外,北境城的士兵持戈肅立,目光警惕。帳·篷內,爐火熊熊,氣氛卻帶著一種微妙的緊繃。